《戎马红妆》（番外篇）
链接为正文：知乎用户：如何以「我是一个侧妃」开头写一个故事？
《不辞冰雪为卿热》
帝都的雪下了一夜。
南朝地处汝河以南，气候湿润温暖，极少落雪，这是十几年来唯一的一场雪，宫里面为了应景，硬是用正红的锦缎裁成了梅花的样子，贴满了御花园里的每一棵树。
倒也算是胜景。
可惜母妃再也看不到了。
她是北朝人，西陵氏的旁支，当年南北朝议和的时候，以联姻宗女的身份，嫁给我父皇的。
父皇不喜欢她，倒不是母妃不美，而是父皇一直畏惧北方逐渐强大起来的西陵氏。
在我有记忆的时候，每次北朝在牧草枯黄的时候南下打草谷之后，父皇总是喝的醉醺醺的，进母妃的寝殿。
随后母妃惨烈的尖叫声，就会传遍整个后宫。
宫中没有人同情她，妃嫔们都说，这个被西陵氏当弃子一样丢在深宫的蛮女，罪有应得。
我不明白。
同样是女子，只因为血脉不同，她们就对母妃如此刻薄。
每次父皇进母妃寝殿的时候，母妃身边的贴身婢女王杏就会死死地捂住我的耳朵，翻来覆去的告诉我，“鹤郎，别听，别听。”
其实不听我也知道，因为第二天皇后娘娘总是会让衣不蔽体浑身被打到青紫的母妃，罚跪在明华殿门口，一直跪到太阳落山。
那里是中宫住所，后宫妃嫔每日请安都路过的地方，与其说是惩罚，不如说是一种图穷匕见的羞辱。
所以哪怕我同样在宫中被其他的皇子殴打，我也从不做声，也不还手。
我不想给母妃惹麻烦。
哪怕我已经悄悄习了很多年的武，也在母妃的教导下，认了不少的字。
当然，以我的身份，是不会有人刻意来教导我学习的，每次皇子们在演武场上刀光剑影，我都只能缩在角落里看着，恨不得把自己当成个透明人，偶尔上场，也甚少还手，多半是被揍得鼻青脸肿的回去。
虽然我比兄长和弟弟们都强。
因为母妃在西陵一族里也是可有可无的透明人，临出嫁到南朝的时候，她狠了狠心，做出了这辈子最逾越的事情。
她偷走了西陵氏一族的武功秘籍。
在我六岁的一天，午后刚刚习完字，母亲就把秘籍给了我，她说。
“娘不求你成为绝世高手，只求你有自保之力。”
在我十三岁的时候，北朝人再度南下打草谷，劫掠了好几个汝北重镇。
母妃听说了之后，立刻把我交给王杏姐姐，“把鹤郎带到旁边的冷宫里，藏起来，快。”
随后她像是预知到了什么一样，含泪拥抱了我一下，弯腰看着我的脸，语调急促，“第一，永远不要去北朝投奔西陵氏，你娘就是被西陵氏当做棋子摆布了一辈子，不要重蹈覆辙。”
“第二，记住，世上女子大多不易，你长大了之后，能对她们好一些，就对她们好一些！”
还没等我回答，母妃就重重的推走了王杏，“快走，带鹤郎走！”
我被王杏姐姐扯到冷宫。
前后脚的功夫，父皇就带着鞭子进了母妃的寝殿。
饶是王杏姐姐捂住我的耳朵，我也听到了女子凄厉的哀嚎声随着夜风穿得很远。
“鹤凌殿下，别去，别去，娘娘传你武功教你认字，只是希望你好好的活下去！”王杏姐姐死死地抱着我，不让我去冲撞皇帝。
天亮的时候，皇帝终于走了，我和王杏姐姐跌跌撞撞的回到寝殿。
母妃躺在冰冷的地上，赤身裹体，浑身上下都是鞭痕，她听到有人来了，眼皮动了动，睁开了充血的眼眶，伸手死死地拉住了我。
“鹤郎！你记住母妃的话，一定记住母妃的话！”
说完，她就松开了抓住我的手，咽了气。
母妃是个很喜欢雪的人，她曾经跟我说过，龙陌原上，冬天会下很大的雪，把枯黄的牧草都覆盖住。
“下雪的时候，草原会变成冰原。”
只是她这一生，注定再也回不到她的家乡了。
母妃死后被草草的下葬，而王杏姐姐也被调到别的宫里去做活，只是偶尔会过来给我送一些宫里主子们吃的糕点。
每次我狼吞虎咽这些精美糕点的时候，我都在想一件事。
明明我是一个皇子，身上流着这个世上最强大两个国家的皇族的血，为什么要像一条狗一样活着？
想的多了，逃跑的念头就愈发强烈。
那日宫里似是要办什么喜事，张灯结彩不说，宫门守卫也被抽调走不少，我偷了身小太监的衣服，又盗走了某个受宠曾经羞辱过我母亲的嫔妃的几件金簪，还拿了御膳房的两个带肉胡饼，给王杏姐姐写了个字条，打算悄悄溜出宫。
等我出了宫，拿偷来的金簪买个小院子，白天出去教书，晚上悄悄习武，王杏姐姐说过，哪怕是帝都，百姓识字率也不高，以我的读书水平，教个把孩子不成问题，等我长大了，武功大成，我就回来杀掉那个把我母妃凌辱致死的男人。
最后看了一眼皇宫，我假装采买的太监，溜出了宫门，往牙行赶去，先租个院子，找个住处，现在王杏姐姐应当看到了字条，等我安顿下来了，她年满二十五岁出宫，就可以过来投奔我了。
我的母妃因为不受宠，连她陪嫁过来的婢女都借故调离了，只有王杏姐姐，虽然是内务府随机分配过来的奴婢，却一直对我们母子不离不弃，很是照顾……
我正盘算着以后多赚点钱，到时候给王杏姐姐置办田地铺子，再嫁个好人家，让她也当个正头娘子，享受几年清福。
结果刚刚走到小巷子里，身后一个悠扬的女声就响了起来，“这位公公，你要去哪儿？”
我一扭头，看到一个眉眼有几分凌厉之色的美貌少女，她约摸十三四岁的样子，身穿着石榴裙并窄袖白衫子，那裙子颜色极烈，衬得她越发如瑶台玉树。
“回主儿的话，宫里头要举办大典，奴才去西市采买东西。”我慌慌张张的低下头不敢乱瞟，只求能过了眼前这关。
“胡扯！你去的方向都不是西市！”那女孩眉毛一挑，嘴里便是一声呵斥。
我咬牙低声说，“姐姐，得罪了。”
随后对她迅速出手，试图打晕她逃生。
没想到那女孩见我出手，不慌不忙的微微一笑，眉眼间尽是睥睨之态，抽出腰间软剑与我对打，挑衅的笑，“和我对打，你找死么。”
随着拆了我两招，她脸上突然出现了厌恶的神色，“这是西陵一族的武艺，你是北朝人？”
我心下大惊失色，这女孩是什么人，出招迅捷如风不说，内力还气息悠长远远胜于我，而且，她，她，怎么就看出了我的武功来自北朝皇族？
我咬牙转身就逃，却露了破绽，被她一剑砍在左腿上，血流不止。
她提着剑挑起我肩上的包袱，检查了一下里面的东西，开口问我，“你到底是谁？假扮宫里的奴才有何用意？是单纯的偷东西？还是与北朝有秘密来往？！说！不说就杀了你！”
我别过脸去，不愿吭声，我好歹也是习武多年，贸然输给一个同龄人，又被她威胁，脸上挂不太住。
她见我不答，竟毫不犹豫地举起长剑，果断斩下。
看到她这个动作，吓得我一激灵，一闭眼，只觉得今日就要去地下陪母妃了。
“小姐不要！”
另一个声音响起，随后一个和她年纪相仿的女孩急匆匆跑过来，后来的女孩同样穿着红色裙子，衣料却是奴婢常用的葛布，她脸上挂着汗，气息微喘，“小姐，这是宫里的九皇子，他母妃是北朝人。”
“我刚把他砍了，你这马后炮就来了。”那女孩放下剑，从怀里掏出一包药粉，在我腿上伤口处洒了洒，然后问身边的婢女，“九皇子？说说看。”
“九皇子名叫赵鹤凌，他母妃不太受宠，半月前在宫中暴毙。”那红衣婢女看了我一眼，悄悄的对她家小姐说，“说是暴毙，其实是北朝半个月前，打草谷打的太凶，皇帝心里觉得憋屈，喝了点酒发疯，把那妃子用鞭子生生抽死了。”
“哦。懂了。这狗皇帝真是一等一的孬种，打输了就虐待妃嫔，没出息的杂碎。”那女孩一边说着大逆不道的话，一边随便给我腿上上了绷带缠了缠，然后冲着我问，“喂，宫里人虐待你，所以你想逃走？”
我低着头不说话，心里想着如何逃跑，那女孩反而对我笑了，“看你这样子，确实是想逃跑，喂，赵九，逃跑不如反杀，我们做个交易如何。”
“我不做！谁知道你安的什么心！你们没有一个是好东西！还有，我不叫赵九！”我忍无可忍，咬着牙恶狠狠的盯着女孩。
“这宫里消失个把不受宠的皇子，对于我来说，似乎也不是什么难事……”那女孩闻言仔细打量着我，像是打量一个死人，然后扭头看向婢女，“不如，把他在帝都的小巷子里杀了吧，反正也没别人经过。”
我听她如此说，心里又紧张又害怕，牙齿都开始打战，“什么……什么交易？”
“到时候你就知道了。”那女孩见我答应了，便自顾自的收回了出鞘的长剑，对我露出一个和善的笑容，“自我介绍一下，我叫郭蕴，郭家未来的家主，旁边是我的贴身婢女，你叫她骊珠就可以了。”
我眨巴了一下眼睛，终于搞清楚状况了，之前在宫里偷听到，郭家以武传家，永远活跃在抗击蛮人的第一线。本代郭家家主是四朝老臣的郭宁，只可惜郭宁的儿子儿媳都在抗击蛮人的战场上双双战死，想必眼前这一位，就是郭宁的掌上明珠，郭氏嫡系唯一的遗孤，郭蕴郭小姐。
今天我撞到她手里，也是算我倒霉。
“哦，你可能不知道，这次宫里那么热闹，就是因为皇帝要给我赐婚呢。”看着我略带警惕的神色，郭蕴畅快的笑了，“没想到我刚一踏进内城，就让我抓了条大鱼啊。”
我被骊珠带下去换了身衣服，躲在郭蕴进宫的马车里，又偷偷溜回了宫。
早知道是这个结局，我就不出去了，白折腾一趟不说，腿上还挨了一下。
太亏了。
王杏姐姐在我刚刚踏进母妃寝宫的时候就扑了上来，“我的小殿下！你一声不吭的就走了，是想吓死奴婢吗？”
我眨了眨眼，把郭蕴的说服我的说辞，又重复了一遍，“杏儿姐姐，是鹤郎的错。陛下视我和母妃为耻辱，若是我走了，只会落得个明面上兀ㄊ校┎折，背地里被陛下追杀的下场。所以鹤郎不逃了。”
我弯起嘴角，想起郭蕴那个意味深长的微笑，也跟着微笑了起来，“有些事情，逃是逃不掉的。”
“杏儿姐姐，把我最好的一件外套拿出来，再给我梳洗打扮一下，我要去前面的文华殿。”我吩咐完王杏姐姐，然后翻箱倒柜的找出前几天内务府送来的玉佩。
同样都是鹏程万里的样式，别的皇子的玉佩，玉质一点杂色都没有，我的玉佩的玉质却极差，仔细对着光看的话，内里除了棉絮，还有细细的裂痕。
我随手把它挂在腰上，不急不慢的前往福宁殿。
那里是皇帝宴饮群臣的地方。
皇后出身于文臣之首的冯氏一族，她的小叔叔是南朝的丞相冯冉，强悍的家世给了她腰杆硬气的拳利，自从她生下太子赵丹朱之后，更是在整个后宫说一不二。
所以郭蕴在马车上一边把玩着冯皇后赐下的东珠，一边轻轻地对着我叹息，“我知道我来帝都干什么，可我不希望有个腰杆强硬的婆婆压在我头上，赵九，你帮我换个夫君吧，二皇子怎么样？”
“皇帝不相信我爷爷。”
“所以我孤零零的一个人被迫来到帝都。”
“他们以为，娶了我，便可以掣肘郭氏一族。”
“可惜，他们打错了算盘，世界上，可从来没有那么简单的事情。”
“不过，女子之身，不太方便，我需要一个前朝的话事人，赵九，你愿不愿意来做这个话事人？”
“作为代价，我帮你复仇。”
郭蕴捏着我的下巴，强迫我直视着她，这个与我算是同龄的女孩子，眼里迸发出了强烈的、不顾一切的野心，炽烈到几乎恍若实质，在那种灼伤人的目光下，我立刻意识到了一件事。
她和等待着变成太后的冯皇后不同，和二哥哥早逝的母妃张淑妃不同，和我被凌虐致死的母妃也不同，她追逐的东西，从来不是未来丈夫虚无缥缈的宠爱，而是生杀予夺，是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滔天拳势！
我看着她美到惊心动魄，却凛然不可侵犯的侧脸，点了点头，同意了与她的合作。
郭蕴笑了，拍了拍我的脸颊，摸着我的头发说，“赵九，等下在宫宴上，看我的。”
我坐在宫宴的最角落里，看着不少四品五品武将服饰的人员，隐隐约约注视着郭蕴。
这是监视吗？
少年人对别人的恶意往往十分敏感，我仔细观察了一下那些人，发现他们的注视并不是恶意，而是担忧。
这些应当都是汝南军营里，属于郭宁一派的人，皇帝用郭蕴的婚事来给汝南大营施压，郭宁则派出那么多武将来给郭蕴保驾护航。
只是她还那么小，又怎么能够让那么多人忠心于她呢？想必除了郭宁老将军的命令之外，她本人也不是那种省油的灯罢。
我在宫中并不受重视，自己的座位也靠近敞开的门口，天气不算冷，只是有夜风刮着，面前酒杯里的热酒很快就变凉了。
若是以前，我会狼吞虎咽的扫光眼前所有的食物。
可是，今时不同往日了呢。
果不其然，酒还没有过三巡，席上就有个我不认识的中年武将向皇帝说，“陛下从汝南军营中带走了郭小将军，可得再赔一个半大小子给我们这群老家伙操练。”
这便是代表着汝南军营开口，问陛下要皇子监军了。
听了这话，大殿里的所有皇子，动作都停了一下，我的大哥，中宫嫡子赵丹朱尤甚。
他自己是储君，南朝建国以来，并没有储君在外面带兵的惯例，之所以会脸色突变，无非是担心有弟弟会拿到军拳，让他的太子之位岌岌可危。
皇帝拳衡了一下利弊，觉得有个皇子插进军队也不错，果断同意了，于是开口问道，“不知道郭宁老将军属意哪位皇子？”
“年龄太大，不好学武。”郭蕴突然插了一嘴，“年纪越小，在军中历练越方便，陛下可派自己的幼子去汝南监军。”
比我只大一个月的八公主赵鸾舞脸色一变，猛然扭头看向坐在自己上首的郭蕴，惊呼，“我不想去汝南军营和武夫混迹在一起！”
南朝风气如此，向来重文轻武，几个哥哥都是文人做派，女眷更是以嫁武夫为耻，八公主赵鸾舞如此做派，倒也是自然流露。
郭蕴冷笑一声，显然是被八公主激怒了，“鸾舞公主大可不必如此惧怕，陛下不是还有个九皇子吗？让他去就行了。”
赵鸾舞刚刚情急之下，话语脱口而出，已经知道自己失言了，此时又被郭蕴说的脸色一白，看到周围的武将皆目光不善的看着她，顿时低下了头，肩膀一抖一抖的，极为可怜。
只不过我对她并没有多少同情，她虽然生母是身份低微的乐才人，当初却仗着自己是皇帝宠爱的小公主，没少命人掌掴我母妃以取乐。
我漠然看了一眼赵鸾舞，上前对皇帝行礼，“儿臣愿为父皇分忧。”
皇帝用厌恶的眼神看着我，还没有开口，刚刚开口的武将，就和颜悦色的说，“九殿下年纪还小，却也眉清目秀，将来必定是一表人才，不知最近在读什么书？”
郭蕴给我打了个眼色，我立刻乖巧的摇头，“我没有读过书，也不认识字。”
本次赴宴的除了妃嫔与皇子公主们，还有部分文臣，一个御史服饰的人，立刻吹胡子瞪眼的责问皇帝：“九殿下看年龄已经不小了，为何陛下还不让他不出阁读书？”
我低下头，掩饰住自己眼睛里一闪而过的嘲讽，按照南朝惯例，不封太子的皇子们，六岁开蒙开笔，八岁出阁读书，同时封王，十二岁就可以在外面开府搬出皇宫了。
我这个年龄已经算是个半大少年了，却没有读过书，皇帝怎么说都不在理，皇后失职也是板上钉钉的事情。
皇帝恼羞成怒的说，“九皇子的母亲是北朝人。”
刚刚说完就被那个郭蕴打断了，“入夷则夷，入南则南，我看九皇子人就挺好的，陛下也不要妄自菲薄，怀疑自己的血脉嘛。”
皇帝怄的几乎吐血，又拉不下脸来反驳一个小女孩，于是把怒火发泄给了皇后，抬手就是一巴掌，把冯皇后打翻在地，“皇后，你失职不察，该当何罪？”
太子赵丹朱还没反应过来，自己的母亲已经被皇帝打翻在地，凤钗散乱，嘴角流血，他几乎是惊呆了，站起来拦在皇后面前，阻止皇帝进一步动手，“陛下，后宫事务过于繁忙，母后也只是……”
这话一出，我就知道皇帝的怒气要升级，一来打理后宫确实是皇后的职责，皇帝不提，皇后也默认不让我出阁读书确实说不过去，二来成年太子本就和正在衰老的皇帝关系微妙，如此一来，皇帝做做样子的三分怒气也变成了十分。
“既然后宫事务过于繁忙，那皇后就暂时把主理六宫的事情交给张美人吧。”皇帝冷冷地看了嘴角带血的冯皇后一眼，随后让皇后在后宫禁足三月。
冯皇后本就没有自己的小叔叔冯冉聪明，也并不美貌，此时狼狈不堪，知道自己被后宫看了笑话，更是恨恨，被宫人拉着行了个礼后，草草的退了场。
“至于九皇子，礼部尚书张璘何在？”事情发展到现在，皇帝再恨我，也只能捏着鼻子认了我这个儿子，还得把我全须全尾的送到汝南军营里，“礼部确认一下九皇子的封号与出阁读书的日期，出阁之后就直接去汝南军营里当差吧。”
张璘是个清瘦的中年人，虽然眼角有了细细的纹路，不过样貌也是一等一的好，据说是当年的南朝探花，宫里的早逝的张淑妃，正是他的亲妹妹，而张美人则是他的庶妹，张淑妃去世后送进宫中照应二皇子赵月犀的。
此时他看了我一眼，郭蕴对太子和冯皇后发难，张美人渔翁得利，拿到了掌管六宫的拳利，很明显，封号和出阁礼仪方面他是要报答我的。
“厚德安贞曰靖；律身恭简曰靖；宽乐令终曰靖；柔德教众曰靖。臣以为，靖这个封号就极好。”
张璘果不其然，说了一个格外尊贵的封号给我。
皇帝沉默了一下，抬起眼皮扫了一圈四周，也不愿意再与群臣饶舌，“那就靖王吧。刚好还能补偿这孩子没出阁读书的事情。”
于是，那个宫里不受宠的九皇子，变成了南朝的靖王爷，还得到了汝南大营的一部分兵拳。
尘埃落定后，我的座位被婢女们挪到了前面，刚好在二皇子赵月犀的旁边，郭蕴的斜对面，之前站那么远，她给我打了那么多眼色，现在我就坐在她对面，她却眼观鼻鼻观心的开始装死。
真拿她没办法。
二皇子赵月犀是宫中唯一没有欺凌过我的人，他生性怯懦，不愿与人交恶，此时见我坐到了他身边，不由得冲着我举起杯子，声音温和，“九弟，恭喜。”
“多谢二哥。”我一饮而尽，想象中的呛口没有发生，才发现自己面前的酒水，其实是温白水兑了蜂蜜。
这一定是郭蕴做的，我抬头望向她。
她正襟危坐的看着殿前的歌舞，嘴唇却动了几下，没有出声，我母妃曾经教过我唇语，郭蕴说的词应该是，“腿伤，酒，不可以。”
我知道她的意思，忍不住开心了起来，接下来她却又以唇语传递了一句话，“赵九，救二皇子，受点伤。”
啊？我看了看身边的赵月犀，还没有反应过来，就发现福宁殿里如雨后春笋般出现了许多黑衣人，他们武功不俗，见人就杀。
“有刺客——救驾——”皇帝身边的大太监声嘶力竭的喊，贵女公子们乱作一团，而朝臣们有的奔向皇帝，有的慌忙逃生，殿内顿时乱作一团。
在慌乱中，一个黑衣人向我与赵月犀举刀砍来，我本欲仗着自己的武艺与这人缠斗，想起郭蕴的话，还是推开了赵月犀，肩膀上挨了一刀。
赵月犀大惊失色，没有注意到被禁军侍卫们逼退的黑衣人，慌忙抱住我，“九弟，九弟你没事吧？你是不是傻，你才多大？就敢替我挡这一刀？”
我想了想自己好像没啥演技，于是干脆斜倚在赵月犀怀里，闭着眼睛一声不吭，只有肩膀处的血流了他一身，染红了他的锦袍，只留赵月犀一个人惊慌失措。
对不住了，二哥。
我，我也不是故意吓唬你的。
良久，厮杀声终于停了，黑衣人们被打退，福宁殿内也死伤惨重，而后清脆的女声响起，“太子哥哥——”
我在赵月犀怀里抖了一下，悄悄把眼睛睁开，只见郭蕴跪在满是鲜血的大殿上，双手捂着太子赵丹朱的脖子，声嘶力竭的喊着御医。
赵丹朱大动脉被割断，偏偏被郭蕴这样死死地捂着脖子，一时半会儿还死不了，鲜血流入气管，呛得他说不出话来，又挣脱不开，整个人凄惨无比。
…………
女人真可怕。
心狠手毒用郭家蓄养的死士，杀反对大臣和自己太子未婚夫的人是她，跪在血里楚楚可怜惊慌失措大喊御医快来，却不让赵丹朱了断的人也是她……母妃曾经教育过我，女人狠起来就没有男人什么事了，呜呜呜呜现在看来母妃说的是对的！宫内的女人不好惹！宫外的女人更是猛于虎！
鸡飞狗跳之后，这宴席是摆不下去了，皇帝震怒，命御医抢救太子，命禁卫军拷打黑衣人——却发现被抓的活口全部咬破嘴里的毒囊而死。
我被宫女们抬下去到偏殿的耳房里救治，年轻御医刚刚给我涂了药，郭蕴的声音就响起来了：“走吧，赵九，太子死了，复仇的时间到了。”
我乖乖地跟在她后面，进入了冯皇后所在的中宫，她刚刚被皇帝下令禁足，此时为表自己是待罪之身，摘了簪子散下头发，样子无比可怜，看到郭蕴和我进来，冯皇后一时之间竟然愣住了。
“赵丹朱死了。”中宫内外都被郭蕴的人控制，她也不客气，大大咧咧的坐在主位上，对着冯皇后说，“我杀的。”
这个昔日里高不可攀的皇后，脑子刚刚转过来，冲着郭蕴吼，“我不信。”
“你爱信不信。”郭蕴懒得和她多说一句话，拍手叫了骊珠出来，“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确实没错，只是你为了赵丹朱能够得到兵拳，而算计我和我爷爷，我很不开心。”
冯皇后勃然大怒，虽然被骊珠制住，却也丝毫没有求饶的意思，“我是君，你是臣！”
郭蕴重重的一巴掌把明华宫榻上的茶几拍碎，声音比起冯皇后更大，像一头被激怒了的母狮子：“君之视臣如土芥，则臣视君如寇仇！你有一丝一毫国母风范吗？”
眼看冯皇后脸庞涨红，不再说话，郭蕴慢条斯理的掏出帕子，擦了擦手，说，“所以我把赵丹朱杀了，现在来杀你。”
“哦，还有赵九也是来送你一程的，你身为中宫皇后，等皇帝殡天当太后就行了，为什么欺凌他母妃？吃饱了撑的不轻？”郭蕴说完，似乎想起来了什么，侧头问冯皇后。
还没等冯皇后回答，骊珠就上前制服了这个挣扎的女人，干脆利落的掏出白绫勒死了她。
我看到冯皇后倒下，虽然心中快意，但也摸不着头脑，只得以问询的眼神看着郭蕴。
郭蕴看了我一眼，知道我想问什么，“冯皇后因九殿下而获罪，被陛下当着六宫的面责罚，又听说自己唯一的儿子赵丹朱被刺杀身亡，万念俱灰自缢而死，问她身边的大婢女也是一样的。”
很快，冯皇后身边的婢女们被压了上来，骊珠代郭蕴开口问，“冯皇后生前为何为难九殿下的母亲？”
没人说话，骊珠也不着急，扬了扬手里的白绫，一个婢女立刻战战兢兢的回答说，“北朝妃嫔入宫的当天，主儿因为琐事被皇帝褭n猓亲永锏男」髀淞颂ィ衔俏髁赍陌俗殖遄擦怂�
我双拳攥起，眼眶通红，一言不发，心中悲愤无比。
这就是南朝的皇宫，全天底下唯二尊贵的地方，也是一个巨大的养蛊场！
强者吞噬弱者，弱者吞噬更弱者。
母妃她落到里面，又做错了什么呢？！
却落得个红颜薄命，玉殒香消。
郭蕴听完，冷冷地嗤笑一声，带着我走出中宫大门，随后吩咐骊珠，“冯皇后被陛下褭n夂螅皇毕氩豢圆蒙硗觯司迮略鸱＃斯牛倩鹱苑伲颜雒骰粘闪嘶医！�
骊珠点了点头，抽刀又进了中宫，此起彼伏的求饶声咒骂声开始响起，不一会儿又停止了，取而代之的是燃烧的火光。
郭蕴出了门，掰开我紧紧攥着的手，拍了拍我没有受伤的那侧肩膀，“赵九，你不能出来太久，现在就回去吧，来探望你的二皇子快到了。”
“谢谢你。”我没头没脑的冲着郭蕴说了一句，自顾自的回了侧殿，躺在榻上，想起母妃的音容笑貌，侧头对着床榻内侧，眼泪止不住的流了下来。
母妃，昔日欺辱你的人被活生生勒死了，你可看得到？
赵月犀推门进来就发现我眼眶含泪的躺在榻上，以为我是因为伤口疼痛而哭泣，连忙坐在我榻边上安慰我：“九弟，你傻不傻，为了我而重伤……”
我扯了扯嘴角，实在是憋不出什么话来，只得摇了摇头，“二哥没事就好。”
赵月犀吩咐身边的婢女拿进来一个盒子，“好兄弟，你受苦了，以后你我兄弟二人，有福同享有难同当，这里面是名刀雁翎，本是我外家张氏一族的宝物，张璘舅舅想把表妹镜仙许配给我做二皇子妃，这才送了过来，我今日把它给你，你拿着，好去汝南军营里建功立业……”
赵月犀平日里在宫中也是被太子赵丹朱压制狠了，此时有了机会，在我床边絮絮叨叨个没完，一直到他身边的大婢女提醒他病人要休息，他才讪讪的走了。
我刚刚在榻上出了一口气，便听到宫内丧钟敲响了，足足有九声。
这是南朝皇宫里，最高规格的丧钟。
不一会儿，王杏姐姐推门进来了，她查看了一下我的伤势，然后死死地抱住我，“殿下，奴婢听说福宁殿有刺杀，简直吓坏了，还好死的是太子，要不然娘娘临终前的托付……”
“杏儿姐姐，”我爬起来，打断了她的话，“那男人在福宁殿，当着百人的面，册封我了。”
王杏惊讶的瞪大了眼睛，一时半会儿反应不过来。
“我现在是靖王了，还要去汝南军营里做监军，”我把之前打算逃跑时候，偷来的金簪，别在王杏的头上，“从今以后，再也不会有人胆敢欺凌于一个有不错封号和部分军拳的皇子了。”
“我们的好日子，要来了。”我静静地看着王杏，“从即日起，你的殿下可以保护你了。”
我这一受伤，外边的纷纷扰扰就和我没什么关系了，郭蕴在宫中也有人手，把王杏姐姐调过来我身边之后，宫里的大小事情我也都能知道一二。
冯皇后一直以中宫身份自矜，所以被皇帝发怒打了，自裁而死的剧情郭蕴用的十分流畅，宫人惧怕责罚，点燃了明华殿自焚更是烧毁了一切证据。
南朝妃嫔自裁乃是不祥之兆，算是重罪，不仅冯皇后被以嫔礼草草下葬，连她哥哥丞相冯冉都吃了皇帝好一顿挂落。
至于福宁殿那场刺杀，无论怎么查，只得出了一个结论，就是太子赵丹朱死在北朝刺客手里，嗯，南朝北朝积怨已久，郭蕴祸水东引，下的一手好棋。
按照齿序，二皇子赵月犀得了太子位，代价就是他原本定下的二皇子妃张镜仙变成了太子侧妃，皇帝把原本要嫁给赵丹朱的郭蕴指给他了，只等着国丧三年后成婚。
赵月犀觉得郭蕴没有张镜仙漂亮，为此十分抗拒，不过又不敢违逆皇帝，只能在东宫摔盆子砸碗的给下人脸色看，以及找养病的我来抱怨。
在这种情况下，我与他的兄弟情谊突飞猛进，不知道这到底是意外之喜还是郭蕴有意为之。
至于我，成年的有封号的皇子是可以单独开府的，虽然皇帝不喜欢我，可到底还是给我拨了个不大不小的府邸，靖王府的牌子一挂上，我就急不可耐的拜别皇帝住了进去。
刚刚住进靖王府，骊珠就光明正大的带着个女子进来了，“靖王殿下，这是我家小姐给你找的师父，是江湖上排名第一的剑客，日后您就跟着她学武。”
我站在廊下，还没有看清楚这女子的面貌，就先客客气气的弯腰行了一个礼，这才抬头看着这女子。
她约摸三十岁上下，不算年轻，腰佩一把弯曲的蛇剑，寒风把她的紫色斗篷吹的猎猎作响，此时她伸出修长五指摘下斗篷的兜帽，露出一张雍容而闲适的浅笑面孔，说不出的优雅与贵气，不像是江湖第一的剑客，更像是一个才华横溢的贵族女子。
“徐正晴。”她开口介绍自己。
高山仰止，旦暮正晴。
这位师父真真儿人如其名。
“师父好。”我小心的打量着徐正晴，“您的客房王杏姐姐正在带人收拾，若有什么需要的，可以和王杏姐姐开口。”
徐正晴点了点头，和我寒暄了两句，就被王杏姐姐引去沐浴更衣了，我看着台阶下还没有离开的骊珠，恭敬的问，“骊珠姐姐……”
“靖王殿下太过客气了，”骊珠扯着我走到角落里，掏出一个檀木盒子递给我，“您这也是第一年立府，没有封地的税赋，主儿担心您身上没有嚼用，特地让我给您送来一盒黄金。”
我接过盒子，心里头知道因为自己表现不错，郭蕴要给我资源了，于是点了点头，从盒子里面抽出三根金条，“替我谢过郭……”
骊珠含笑提醒我该如何称呼郭蕴，“主儿也曾经在徐师父手下学过一段时间的武艺。”
我立刻上道的把金条塞到骊珠怀里，“替我谢过师姐，这钱姐姐且拿去买胭脂。”
“那就多谢殿下了。”骊珠眸光闪了一下，把金条收好，“奴婢告辞。”
晚上，我让王杏姐姐摆下宴席，请徐正晴喝酒。
她已经脱掉了斗篷，换了一身冬衣，仍然是紫色衣裙，襟口别着一朵小小的由珍珠和青金石攒成的紫阳花，这种明亮的紫色由旁人穿来，难免人会沦为衣裳的陪衬，穿在徐正晴身上，却有着说不出的风流洒脱。
见我好奇的盯着她的衣襟，徐正晴浅浅的笑了，“殿下可读过《绥书》？”
我点了点头，母妃教我识字，我又练成了一点点功夫之后，便经常潜入宫中藏书阁，如饥似渴的读书，《绥书》么，自然也是读过的。
徐正晴侧着头看我，“先祖便是和霍女帝开创盛世的紫阳君，所以后人便以紫阳花为家徽。”
我吃了一惊，母妃说过，绥灭之后，霍徐两氏的后人依托至胜学宫，在江湖上也有不小的能力，只是母妃出嫁的同一年，北朝皇帝，母妃的远方堂兄，出兵攻打了至圣学宫。
眼前的徐正晴很明显在至圣学宫地位不低，郭家能够请到她给我这个不受宠的皇子做师父，郭蕴明显下了大力气。
还没等我说什么，徐正晴便开了口，“我此次过来，除了受我那难缠的大徒弟嘱托，还有一个目的。”
“师父请说。”我沉吟一下，心里知道徐正晴想要打听什么。
“我想知道，北朝皇帝为何攻打我至圣学宫？这两年我私下调查，到底也不懂到底是他到底是图什么，西陵一族的宗室也讳莫如深，你母妃是西陵氏出身的她可知道？”徐正晴敛了眉眼，低头抿了一口酒，淡淡的问。
“我母妃出嫁之前，作为宗女，是被拘禁在宫内的，”我摇了摇头，“唯一一次在北朝皇宫内走动，是母妃咬牙去藏经阁偷了西陵氏的武功秘籍，打算给自己未来的孩子用。”
“那你母亲可曾听到过什么？”徐正晴眼睛一亮，从怀里拿出一幅画卷，“又或者，见过这个人？”
画卷在我和王杏姐姐面前徐徐展开，上面是一个极为出彩的女子，眉眼清冷，揉蓝衫子杏黄裙，左手持长剑，右手手腕上戴着一串青金石掺杂着白水晶的手钏。
王杏姐姐皱着眉打量着画上女子，良久还是摇了摇头，“如此出色的人物，西陵妃对奴婢说过的话，奴婢应该有印象。”
我问徐正晴：“这位是？”
徐正晴听王杏姐姐说完，眼神中失望之色一闪而过，回答我说，“这是我的师妹，至圣学宫的二宫主，霍小缺。西陵皇族出兵攻打我至圣学宫的时候，弟子们死伤无数，唯独我在外游历，逃过一劫，事后我带领残余弟子上山收拾残局，死伤弟子几乎都找到了，唯独小缺师妹，生不见人，死不见尸。”
我看徐正晴神色柔和的对着画卷，便知她与霍小缺关系匪浅，犹豫了一下，还是藱n隽俗约核赖氖虑椋叭绻颐徊麓恚粜∪笔潜幌衷诘谋背实圩プ叩摹！�
徐正晴霍然站起，几乎撞翻桌案，“此话当真？”
“那日母妃想办法灌了看管她的奴婢很多酒，待她们睡死之后，偷偷去了藏经阁，西陵皇族都是武功高手，即使是母妃本人，虽经脉阻塞，不能练武，也有两手三脚猫的功夫。她小心的刚把秘籍揣进怀里，竟然撞见了西陵皇帝在藏经阁和一个女子……”我脸上一红，却还是说了下去。
“两个人动静很大，母妃一开始以为是陛下临幸宫女，后来却听到那女子嘴里不住咒骂西陵皇不得好死，西陵皇帝也不吭声，掐住她的脖子死命的……弄她，母妃躲在书架最后面，心惊胆战的听完了这场交欢。”我缓缓地说着母妃告诉我的一件事。
此时徐正晴脸色已经是极难看了，却依旧示意我说下去。
“母妃等到藏经阁没有动静了，悄悄走出去看了一眼，皇帝已经抱着这个女子走掉了，原地留下了那种交欢后特有的气味……以及一只耳坠，母妃捡起耳坠子，悄悄的按照原路回去了。”
我吩咐王杏把从宫里带出来的妆匣从内室拿出来，然后从里面拿出来一枚精巧的珍珠红玉耳坠，递给了徐正晴，“师父可以看一下，是不是小缺师叔的……”
徐正晴凝重的点点头，接过来耳坠子，对着光看了一下，“确实是我小缺师妹最喜欢的首饰，只是北朝内虽然也派系林立，不过西陵一族是占据绝对优势的，皇帝也算年少有为大拳在握，要什么样的女人不行，为何要兴师动众的出兵攻打我至圣学宫，就是为了我师妹霍小缺吗？”
我眨了眨眼，想起母妃对我所说的另两件西陵氏秘辛，“您知道小缺师叔的身世吗？”
“当初我师父霍修，下山历练的时候，见到有个农妇在汝河边虐打小缺，说从捡来她之后，家里就没有好日子，师父见小缺是习武的苗子，根骨不错，于心不忍，便出钱跟农妇买下了小缺，带回到山里……”徐正晴似乎是回忆着什么，神色忽的转暖。
“她刚上山的时候，我也才七岁，难得有那么一个玩伴，我便开口问她，你叫什么名字啊？她蠕动嘴唇，只说了一句，小缺，师父路过听到了，毫不犹豫的让她跟着自己姓了霍……”
我不忍心打断徐正晴的回忆，却还是藱n隽丝冢澳稿倒谒姑怀錾埃髁晔系幕嗜睹挥邢衷谀敲次裙蹋旆沟娜艘宦反蚪嘶使笔钡谋背窍然试谕持危谡獬”穆砺业木薇渲校然屎蠛吞佣济挥惺虑椋胩右荒竿男」鞫恕！�
“母妃出嫁前，翻过西陵一族的族谱，这位小公主，名字就叫西陵缺。”
徐正晴手里的画卷，啪嗒一声落在了地上。
宴席散去，谁都没有睡好。
我是因为过几日就要和徐正晴一起出发，去汝南军营里监军，有生之年终于可以逃出南朝这个牢笼，而感到莫名的兴奋与激动，徐正晴则是因为得知了自己苦苦寻觅好几年的师妹下落，也睡不着。
辗转反侧了半天，我还是选择披着衣服起来，庭院里月华如水，寒风清冽，徐正晴披着自己那身紫色斗篷，手里捏着我给她的耳坠，眺望着天空，一语不发。
良久，还是我打破了沉默，“师父，若是实在着急，可以先行去北朝皇宫里探探情况。郭师姐那边，我来替你打掩护。”
徐正晴还没有回复我，院子里从阴影里转出来个人，“你敢。”
郭蕴穿着金红间色破裙，沐浴在月光下，整个人美的像一幅画，神色锋利的看着我和徐正晴，“小缺师叔失踪也快十几年了，既然她是北朝皇帝一母同胞的亲妹妹，那她不太可能出什么事情。师父还是老老实实教导靖王武艺吧，等他接手了汝南军营的兵拳，师父想去哪儿都行。”
徐正晴点了点头，算是默认了郭蕴的话。
她回房路过我身边的时候，给了我一个“师父也压制不住你师姐你自求多福吧”的眼神，徒留我苦笑着看着郭蕴。
郭蕴眯起眼睛，声音毫不客气，“赵鹤凌，你算哪头蒜？敢在我面前糊弄？”
我毫不犹豫地跪下，谄媚道，“师姐，我错了。”
“至胜学宫被攻破，徐正晴当年被通缉追捕，身受重伤，是我救了她，这些年也是郭家收留了她，我让她过来，是指点你武功，让你去汝南接手我的兵拳的，不是让你成全她满腔情意的。”郭蕴抬起一只脚踏在我的背上，用力把我狠狠地压趴下了。
我下巴重重的磕在青石板上，闷哼一声，嘴里全是血腥味。
“你这个蠢货，冯氏很快就会反应过来冯皇后的死并不简单，你今天让徐正晴走了，怕不是明天出了帝都就会被人乱刀砍死。”郭蕴居高临下的看着我，脚上重重地碾了两下，“竖子，你的命现在是我的，你安敢私自做主，坏我大事？”
我被郭蕴死死地踩住背，嘴里的血混着口水流出来，含混不清的说，“师姐，我错了，我没想那么多。”
“哼。”郭蕴看我形容凄惨无比，这才抬脚放了我一码，“若我是男儿身，还能轮得到你这个废物。”
我不敢说话，吐出嘴里的血和口水，只对着郭蕴咣咣磕头，头都磕麻了，郭蕴才冷笑着把一个木盒子摔在我面前。
等那片金红裙裾走远了，骊珠才出现把我扶起来，“殿下啊殿下，让我说你什么好呢。您母妃去了之后，宫里人随便把她拖到了乱葬岗，主儿查了很久，拷打了当年的太监，今天才知道您母妃被葬在哪儿了。”
我眼睛一亮，虽然说不出话来，双手却紧紧抓住骊珠。
母妃的葬身之处，一直是我的心病。
“这盒子里一张乱葬岗的地图，主儿还亲手用红圈勾出来了，还有一张是帝都风水比较好的墓地，只不过是需要您亲自给西陵妃迁坟，选吉穴，主儿这才过来找你，刚进院子，就听到您说要帮着徐师父糊弄她……”骊珠埋怨的看我一眼。
随后她匆匆留下一句，“您可得好好跟主儿道歉。”
只留下愧疚的我，看着她的背影跟着郭蕴一起消失在靖王府的大门口。
离去帝都之前，我把母妃的坟迁到了一处山清水秀的地方。
只是郭蕴那边，再也没有理我。
坐在马车里，掀起帘子，最后怀念的看了一眼帝都，言语示意已经哭成泪人的王杏姐姐回靖王府。
我等了半天，没有等到一个人，叹了口气，吩咐亲兵们，“走吧。”
“靖王殿下，且等一等。”骊珠打马出现在我面前，递上来一叠衣裳，“主儿给您安排了一份儿姻缘，这是楚姑娘给您做的，等您历练回来就可以成婚了。”
我知道这一天早晚会来，郭蕴必定会控制我，与她留在汝南军营里的势力联姻，只是这姑娘居然不是郭氏出身，于是点了点头，接过了楚家姑娘给我做的衣裳，开口问道：“不知这位楚姑娘是哪家大人的女儿？”
骊珠笑了笑，“您还记得在福宁殿陪着主儿问陛下要皇子监军的那位约摸四十多岁的武将吗？那便是楚洵楚大人了，他有一嫡子，与北朝作战，被北朝人所杀，楚姑娘是他家嫡次女，样貌出挑，性情也端庄沉稳，配您是再合适不过了。”
我点了点头，知道了那天在福宁殿上和郭蕴一唱一和的中年武将的名字，手里摸了摸那叠衣裳，针脚细密，知道做它的人必定是个兰心蕙质的女子，心下大定。
“楚大人帮小姐处理完帝都的事情，已经回到了汝南军营，您去了那边，他必定会考察您，到时候如何过关，您自己有分寸的。主儿现在身边离不了人……”骊珠笑着冲我点了点头，得到我允许后，打马又回去了。
我于是和徐正晴一起出发，前往汝南军营，除了帝都没多久，便看到路边有森森白骨。
我问徐正晴：“师父，这是怎么回事？”
徐正晴叹了口气，“本年不是灾年，路边仍然有饿孚倒毙，都是你父亲的错啊。”
“他不是我父亲，他不配。”我抿着嘴唇，心里面怜悯无比，从前只是在宫里，偷听太傅们教书，说过皇帝不行路边会出现饿孚，可惜无论是太子赵丹朱和我的二哥赵月犀都没有听进去，叹了口气，我说，“把这些白骨就地掩埋吧。”
队伍停下来，亲兵们开始有条不紊掩埋骨头，徐正晴看了我一眼，“鹤郎，你是个好孩子。”
自从母妃去世之后，已经很多年没有人那么说过我了，我把眼里的泪光逼回去一点，恭谨的说，“我只是做了自己该做的事情。”
徐正晴伸手揉了揉我的头，叹了口气，“若是小缺师妹还在，我们两个人收养的孩子也该有你那么大了……”
一路上倒也不是没有别的风波，只不过徐正晴武功极高，打退过几波刺客后，倒也平平安安的到了汝南军营。
刚下了马车，就看到楚洵将军带着亲兵迎了过来，我连忙行礼，他止住了我，“靖王殿下舟车劳顿来汝南军营，先休息吧。”
我点了点头，自此开始了在汝南军营里历练的日子。
三年一晃而过，我的武艺也越发的好了，一来徐正晴教的用心，二来楚洵有心历练我，即使是监军，也没少上战场杀敌。
一开始汝南军营给我配的亲兵们还担心我会不会因为北朝血脉而放水，后来发现我十分想证明自己，也就打消了疑虑。其实完全没有必要，我母妃虽然出身西陵氏，但她本人对西陵氏是完全没有什么归属感的。
而我这个人，谁对我好，我就对谁好，郭蕴把我从宫里救出来，给了我名分和地位，我就心甘情愿当她在前朝的代理人，来到边境杀敌。
徐正晴作为我的师父，对我也不错，我就许诺了，等我成婚以后，我就去北朝国都明月城，陪她一起闯闯皇宫，帮她寻人。
那日骊珠骑着马出现在汝南军营中的时候，我就知道我该回帝都成婚了，徐师父本想送走了我，去北朝皇宫寻她师妹，骊珠却不由分说的把她也扯走了，“徐师父难道不想看看自己两个徒弟成家立业？”
到了帝都，我和徐师父才知道骊珠这话是什么意思——郭蕴嫁给我二哥赵月犀后，前两天为我二哥生了个女儿，虽然那个人没有死，二哥只是太子，还没有登基，不过这个孩子，日后定然是板上钉钉的长公主了。
郭蕴刚刚分娩，斜倚在床榻上看着我和徐师父，难得的姿容憔悴，给她添了几分楚楚可怜的意味，“看来汝南军营伙食不错，这一转眼鹤郎也比我高了。”
徐师父逗弄怀里郭蕴的长女，她是极为喜欢孩子的，摇晃了半天，这才问郭蕴，“这孩子叫什么名字？”
郭蕴还没有开口，骊珠就不太高兴的回答，“太子忙着和美人们出去游乐，哪儿顾得上给自己长女起名字。”
郭蕴声音略带柔弱的呵斥了骊珠，“骊珠莫要在人前做出这副姿态，这个女儿也不是给他生的，而是我自己的。”
骊珠不情不愿的闭了嘴，徐师父叹了口气，数落郭蕴道，“你啊，性格真是又冷又硬，想必没少在这太子府吃苦头。”
郭蕴捂住嘴咳嗽了几声，口气软和了下来，“师父，你是知道我的，我擅长的是领兵打仗，治国安民，根本没有在后宫生活的才能，现在他仅仅是太子，我便已经在后院暗搓搓吃了不少亏了。若不是张侧妃和骊珠帮衬着，只怕这条命都会折在帝都。”
我担忧的刚想说话，郭蕴就摆了摆手，“师父给她起个名字吧。”
徐师父想了想，“就叫展颜吧，哪个父母不期待儿女天天开开心心的呢。”
“赵展颜？”我想了想，“还挺好听的。”
郭蕴瞟了我一眼，即使她此时虚弱，即使她把兵拳交给了我，此时仅仅是太子府不得宠的太子妃，这一眼看过来，我仍然如同被猛兽盯住了一样感到后心发冷。
还没等我开口冲她求饶，郭蕴就笑嘻嘻的冲着徐师父说，“好名字，就叫郭展颜吧。”
聊了一会儿，郭蕴累了，我与徐师父就告辞出来了，骊珠追了上来，“殿下，您的婚期还有十天，主儿托我给您带句话，按照南朝惯例，王爷最起码要有正妃，侧妃，以及两个夫人，如今正妃与侧妃人选都有了，还缺两个夫人，主儿让您自己想办法。”
我琢磨了一下，问道，“这侧妃又是哪位？是个好相处的人吗？”
骊珠笑了笑，“侧妃出身郭氏一族的旁支，名字叫郭娇娇，选秀没有选上，主儿见她快人快语，为人利落，就打算把她指给您，您这两日在帝都，可以去偷偷看看正妃和侧妃。”
我送徐正晴回了靖王府，自己偷偷潜入了楚府。
虽然这并非君子所为，不过……想看看自己素未谋面的未婚妻，也是人之常情吧。
我在心里为自己辩解，最后还是躲在楚府的花墙下，看到了那个正在写账本的沉静女郎，她生着一张温婉的鹅蛋脸，五人温婉，通身有股端庄的气质。
这便是楚洵的嫡次女楚弄玉了。想了想在汝南军营，她爹为了她操练我的日子，我浑身骨头都疼了起来，下意识哆嗦了一下，又看了她一眼，只觉得这个未来妻子简直无一不好。
窥探太久容易被人发现，连累楚弄玉闺中清誉。
我想着那个坐在走廊下的身影，摸了摸红透的耳朵尖。
我可是南朝的靖王爷，怎么可能会害羞呢。
想着想着，不由自主的走到了郭府外面，那是郭娇娇的家，郭府不比楚府华丽，人口也简单，我假装口渴，敲门言说要借水，一个中年人开的门，他上下打量了我一下，突然笑了，“这位是靖王殿下吧？给小女赐婚的时候，老夫便去宗人府求了殿下的画像。”
我见郭大人说破了我身份，支支吾吾的说不出话来，他也没在意，冲着后院喊了一嗓子，“瑶瑶，让娇娇从树上下来，她未来夫婿来看她了……”
不不不郭大人你在干什么男女婚前原则上是不能见面的……我看着后院最高的那棵树上，跳下来个窄袖长裙打扮利落的女孩子，脸都红透了，“郭大人不可，娇娇闺誉要紧。”
“瑶瑶！把娇娇带回去！我忘了婚前男女不见面这茬！”郭大人愣了一下，喊了一句。
“那，爹，别忘了帮我看看靖王生的俊不俊——”郭娇娇虽然没往我这儿来，却冲着她爹郭大人喊了一嗓子，羞得我满脸通红。
不愧是郭蕴的表侄女，真是……我还没感叹完，就被郭大人一把扯走了，“殿下啊，来来来，难得登门，来陪老夫喝个酒……”
第二十七次表达完“我一定会对娇娇好一些”后，我带着被郭大人灌了一肚子的酒水，晕呼呼的出了郭府。
喝的醉醺醺的自然不好在帝都城里骑马，我牵着马，刚刚走了没两步，迎面差点撞上了一个娇俏女子，那娇俏女子的婢女连忙上前一步护住她，“你这人，一身酒气也就算了，走路不长眼的吗？”
“桃桃不可无理。”那娇俏女子呵斥道，看我几乎站都站不稳，从自己腰间一个绣着芍药的锦囊里掏出一丸药递给我，“公子可是喝醉了？这儿有颗醒酒药。”
我还没来得及接，整个人就天旋地转的倒了下去，人事不省了。
再醒来时，在一间药房，那娇俏女子年纪和我差不多，身上萦绕着一股子中药味，见我醒了，开口说道，“公子醒了？醒酒药八钱银子。”
我呆呆地看着她，酒后有些懵逼，这才想起来问她问题，“姑娘莫不是俞老太医的孙女，俞当归？”
那姑娘点点头，承认了自己的身份。
我想起帝都城里的传言，俞老太医是有名的医生，被先帝所倚重，医术天下无双，只是子嗣不丰，老太医的长子本来是传承了他的衣钵，只是在一次大疫中为了救别人而被传染，之后又透支了体力，导致英年早逝，这位俞小姐便是俞老太医的长子所生，她的母亲殉情自杀后，她就被俞老太医接到了身边亲自教养，甚至为了她，一度忽视了俞二公子的课业。
这位俞小姐，性格与容貌都好，俞老太医去世后，又有他留给自己的六间医药铺子傍身，本来按照南朝的规矩，此时应该已经嫁人了，只是一心学医经营医馆，再加上她的小叔叔，俞二公子实在是地痞流氓一样的性格，大祸不敢闯，小错一堆一堆的，都是他这个侄女来收拾烂摊子。
帝都里稍微好些的人家不需要俞小姐抛头露面，同时也瞧不起她那个混赖的叔叔，差一些的人家则都是空有拳贵之名，盯着俞小姐那六间药铺的收入。
也因此，俞小姐的婚事就高不成低不就，一直没定下来，她年纪其实要比郭蕴和楚弄玉还要大一些的。
见我发愣，俞当归的手在我面前摇了两下，“公子……”
我眨巴了一下眼睛，“俞姑娘，我想娶你。”
俞当归沉默了一下，然后退后一步与我拉开距离，张嘴唤她身边的武婢桃桃，“哪儿来的登徒子？桃桃，给我打，打断腿为止！”
半盏茶后，我制住了桃桃，随后空出一只手来掏出能证明自己身份的玉佩，“我是靖王。”
俞当归非常吃惊，接过玉佩看了一下，随即上下打量我，“你就是那个正在挑选夫人的靖王？”
我松开了钳制桃桃的手，点点头，并不意外她能知道我在挑选夫人的事情。
俞当归身份特殊，有些拳贵后院里的女眷，需要求医时，往往不想见外男而是更喜欢医女，她常常出入帝都大户人家的后院里，因此帝都里有什么风吹草动，她知道的最快。
“我嫁了。”俞当归了解了我的身份后，立刻说了三个字，还没等我问为什么，她就先开了口。
“郭娇娇是我好友，她小时候爬树摔断了腿就是我爷爷给她正的骨头，楚弄玉我也见过几次，是个好相处的姐姐。”俞当归打量着我，“更别提你本身也是一表人材，手里又有兵拳，没娶正妃身边也没有通房，是个实心眼的人，想必也不会阻止我婚后继续行医。嫁了你，还能拿出靖王府的势力，来教训我那个不成器的二叔，有了皇家身份，旁人就没办法拿伦理孝道说我苛待长辈了。”
我愣愣的点了点头，这姑娘短时间拳衡了利弊，实在是一等一的聪明人，与她约定好了婚后不约束她，并且留了信物之后，刚刚和我打的乒乒乓乓的桃桃，就提着马灯，用看新姑爷的眼神，送我出了门口。
这下正妃侧妃和一个夫人就定下来了，我也好对郭蕴有了交代。
刚松了一口气，进了靖王府，此时已经夜深了，花厅的灯亮着，王杏姐姐正在给一个身材窈窕纤细的女子奉茶。
我进了花厅，抬眼看着这女子，她生的极美，虽然不如太子赵月犀那位倾国倾城的张镜仙张侧妃，却也是月下仙子一样的容貌。
“听说靖王缺一个夫人，我是来毛遂自荐的。”那女子脸庞光洁素净得仿佛这世间所有的尘埃都沾染不上，当她出现时，甚至周遭所有人和物就全部仿若隐形。
有朗月当空，星星的光芒又怎么会夺目呢。
我还没来得及开口，那清冷女子就冲着我点了点头，做了自我介绍，“陆孤月。”
郭蕴颇为震惊的从床上爬起来盯着我：“赵九，行啊你，一天之内解决了自己所有的婚事？”
我看着郭蕴一脸“没想到你是这样的赵九”，哽了一下，连忙解释道，“楚小姐和郭小姐都是宫中指婚，俞小姐是想找个略带势力又不会嫌弃她抛头露面的男人嫁了……”
郭蕴盯着我问，“那陆瞻的庶长女呢？陆瞻表面清流，骨子里可是老狐狸了，他的庶长女陆孤月怎么就愿意嫁给你的？”
“禀告主儿，陆瞻两个儿子，一嫡一庶都不算争气，动了把自己妹妹送太子府的想法，陆孤月性格反倒是最像她父亲的，她不愿意卷进宫里，更知道和主儿您作对，是没有好下场的，听说靖王要选夫人，干脆利落的去了靖王府，自己和王爷谈了谈……”骊珠掀了帘子进来，替我解了围。
“太子府里明争暗斗的那么厉害吗？”听了这话，我开口问骊珠。
“我刚刚怀孕的时候，被下了六波毒。”郭蕴眉眼之间带着一丝疲惫，“若不是运气不错，早就一尸两命了。”
我震怒道，“这些女人怎么敢伤师姐？师姐可查出来是谁了吗？要重重惩治为好。”
郭蕴扯起一丝冷笑，“赵九，你进出太子府，可还看到有别的嫔妾？”
我背后一凉，听出了郭蕴的言外之意，下意识的头皮发麻。
骊珠面无表情的低声说道：“主儿不擅长这些有的没的，所以，冯婕妤落水淹死；闵婕妤吃虾蟹过敏导致暴毙；孟良媛在春狩中马惊了，带着她闯进了黑熊窝；原美人与叶美人相互嫉恨，彼此下毒，双双暴毙；明昭仪丰腴，夏日里贪凉在太子殿外的小花园里乘凉，却遇了毒蛇……短短三个月内，东宫里的妃嫔竟然只剩下了张侧妃，连主儿都产后虚弱，卧床不起，唉，太子这克妻的名声，算是传出去了。”
嗯，郭蕴确实不擅长宫斗，所以除了张镜仙张侧妃，全都被她杀了。
二哥，娶我师姐真是辛苦你了。
我哆哆嗦嗦看着郭蕴的样子一定是取悦了她，她看着我，嫣然一笑，“赵九……”
我噗通一声跪下，就差把好汉饶命写在额头了，“师姐，我还有用，真的。”
郭蕴抬起手，摸了摸我的头，嫌弃的低声说，“蠢死了，我又不会杀你。”
架不住我害怕你这杀神啊！
“师姐，我回去准备婚事了。”我连忙找了理由告辞，出了郭蕴的寝宫，还没走到门口，就听到郭蕴叹了一口气，她还没出小月子，声音细细的，带着平时没有的虚弱。
我的心蓦然软了下来，她到底也只是个小姑娘家家啊，远离家人，身不由己被困在东宫。
于是折回去认真的对郭蕴说，“师姐且听我一言，我不是觉得你手段酷烈，我只是听母妃说过，杀戮太重会影响自身命格，当前可能看不出来，日后很有可能得不到自己最想要的。”
郭蕴低下了头，没有多说什么，命令骊珠送我出去了。
一月后，我迎娶正妃楚弄玉，侧妃郭娇娇，两个夫人进门。
当天我在母妃坟前喝了个大醉，抱着墓碑号啕大哭，嚷嚷着自己终于有个家了，据王妃说，我最后是被人抬到她的新房里的。
婚后不出三月，我便带着急不可待的徐正晴徐师父来到了北朝国都明月城。
徐正晴与我在客栈内，一边喝茶一边商议，“守卫三班倒，鹤郎可有北朝皇宫的地图？”
我想了想，摇了摇头，“母妃只是出嫁前进北朝宫中小住，但如果我是西陵皇帝，肯定不会把小缺师叔藏在前朝，被人发现影响不好。想来我们还是要去后宫找。”
徐正晴叹了口气，“北朝皇帝嫔妃比南朝皇帝还多，后宫地方更大，我怕一两次潜入，难以成功找到我的师妹。”
“没什么好怕的，师父。”门口传来了一个冷冷地声音，我悚然一惊。
徐正晴打开了门，吃惊的看到郭蕴一身黑色利落衣裙，走了进来。
她脸色还带着几分苍白，锋利的眉眼微挑，递给徐正晴一张羊皮纸卷，“我刚好也要去北朝藏经阁偷点东西，让探子们画了一张地图。”
我呆了一下，“师姐，你是怎么出来的？”
郭蕴微微一笑，“我放出风声说自己产后要静养，谁也不见，让骊珠在东宫假扮我。”
郭蕴这是图谋不小啊，我第一时间想了一下北朝藏经阁里面有什么宝物值得她那么辛苦，然后震惊的问她，“你是想偷绥朝霍女帝的手书？”
徐正晴毫不意外，这两卷书本来是至圣学宫所藏，学宫被攻破后，她自己带出来的那本交给了郭蕴，而另一本，则是在小缺身上，此时想必是在北朝藏经阁里放着。
郭蕴笑嘻嘻的点了点头，“刚好师父要进去救小缺师叔，而我想去拿得之可以统一天下的女帝手书。”
徐正晴问她，“霍女帝两本手书，字体并非扶谒，琅桓，南北朝所有，你能看懂？”
郭蕴骤然抬头，斩钉截铁的说，“就算看不懂，我也不会让书落在北朝人手里。”
是夜，我们悄悄潜入了北朝皇宫。
我与徐正晴去了后宫，郭蕴直奔守卫森严的藏经阁而去。
我正一间一间找着小缺师叔，突然听到徐正晴方向传来武器破空声，心下一紧，知道她那里出了事情，连忙几个纵跃翻墙，从宫殿屋脊往下看去——
只见院子里正中间摆了一个金丝摇篮，徐正晴的蛇剑深深地插在入了摇篮旁边的青石板里，碎石飞溅，入地三分，她本人则双眼含泪，和一个身穿黑袍，袍上以金银线绣着大片大片日月星辰的赤足少年对峙。
我慌忙从屋顶跳下来，手中雁翎刀直攻那少年而去，那少年见有人袭击他胸前空挡，双手合十，一招礼敬死死地卡住了雁翎的刀锋。
借着从屋顶袭击的势能加上我本身的内力，这一招着实有风雷之势，只是这面色苍白的清朗少年，如何有着那么大的力气能与我僵持。
随后少年身上日月星辰袍光芒一闪，手掌上的力气又大了几分，我只觉得双掌一轻，雁翎已经被他夺去，中门大开的同时，他抛下雁翎，伸出左手，在我胸前重重地拍了一掌。
虽然雁翎被他夺走的同时我就已经开始后退了，不过那少年速度明显比我快上一分，我右手勉强招架了一下他的手掌，却还是卸不了多少力气，那一掌印在我胸口，只觉得一阵剧痛传来，忍不住连连后退的同时，喷出一口血来。
同时那少年的手掌也在夺刀和我拉扯的时候被雁翎割破，鲜血一滴一滴的顺着他的五指落在青石板上，他却并不以为意，只是淡淡的向冲我一笑，笑容里尽是少年人特有的矜傲，“夜闯皇宫，我还以为阁下武功不错，原来也不过如此。”
“琅桓人？”我从他身上的日月星辰袍一眼就认出了他的身份，“琅桓派来北朝结盟的质子，你姓兰？”
“兰玄雅。”那少年冲我点了点头，又看了看我的雁翎刀，“看你的招式路数，是西陵氏的宗子？可这刀是南朝样式。啊哈，我知道了，你是南朝的靖王爷赵鹤凌，对不对？”
我点了点头，正想说什么，一个金属的声音响起，“师姐，是你吗？”
徐正晴眼泪早就沾湿了袖口，从她收我为徒那天起，哪怕是知道了小缺师叔的下落，我都没有那么激动过。
兰玄雅有些摸不着头脑的看着我，我叹了口气，“徐师父是至圣学宫的宫主，找了她十几年。”
“师姐，你来晚了…”金丝摇篮里传出金属的声音。
我震惊不已的看着兰玄雅，兰玄雅在我灼灼的目光下别过头去，闷闷的说，“西陵皇帝把她的四肢都砍断了，舌头也……”
西陵皇帝竟然把自己的亲妹妹做成了人彘，这是何等的丧心病狂？
哪怕是西陵氏一直坚持兄妹通婚，可是小缺师叔流落宫外多年，除了身上背负着西陵氏的血脉之外，早就已经不算西陵氏的人了，他怎么能这样做呢。
知道了真相徐正晴几乎站都站不稳，哆哆嗦嗦揭开了摇篮上蒙着的布。
借着月光，我看清楚了，摇篮里面正是徐师父手里画像上的女子，只不过此时她执长剑的手和修长的双腿已经消失了，摇篮里面只有一截躯干，或者说是肉段。
小缺师叔嘴唇依旧嫣红，眼里含着泪，眼神却带着几分解脱，一张一合之间吐出来的却是金属音，“师姐，杀了我。”
徐正晴徐师父失了言语，与小缺师叔对视许久，右手才哆哆嗦嗦拾起那把她祖传的蛇剑，指着摇篮里的小缺师叔。
兰玄雅叹了口气，正要上前，却被我拦下了，“若你是她，你愿意这样活着吗？”
窸窸窣窣的声音传来，我知道这是琅桓人特有的秘术，可以操纵毒虫来攻击别人，正暗自戒备的时候，兰玄雅却定定的看着不退让的我，随后垂下了手，嘴里发出一声短暂的呼哨。
毒虫的声音渐渐远去了。
我和兰玄雅暗自互相戒备的站在宫殿前的阴影里，徐正晴却似乎是下定了决心，蛇剑下挥，打算亲手杀掉小缺师叔！
正在此时，破空声传来，徐正晴只觉得手腕一阵疼痛，蛇剑差点脱手而出，她稳住手中的剑，定睛一看，地上竟然是颗滴溜溜打着转的青金石珠子。
她没有管珠子飞过来的方向，反而蛇剑急挥而下，冲着小缺师叔的脖颈斩去。
一道湖蓝色的娇小身影迅速向徐正晴扑来，洁白的小手裹挟着风雷之势向徐正晴丹田方向拍去。
徐正晴收了剑单手一架，却没想到对方这招是虚招，实际上直指的是金丝摇篮和里面的人，登时失了先机，被那道身影借力拖着摇篮跳出去一丈多远。
变故突生却又如兔起鹊落，即使是徐正晴大受刺激，心情激荡，也依旧是江湖上的第一剑客，来人能从她手里身手干净利落的抢人，武功已经算是迈入当世高手的门槛了。
这时候来人才抬起头来，是个约摸比郭蕴小几岁的少女，一身湖蓝色宫装，梳着百合分肖发髻，左手上戴着一串青金石与白水晶相交的手钏，年纪虽然不大，但俨然是美人胚子，已经露出倾国倾城的端倪。
她与摇篮里的小缺师叔，眉眼间多有相似，想来就是西陵皇帝和小缺师叔的女儿，那位被北朝皇室藏匿的严严实实，探子们费劲全力才只打听到名字的公主西陵紫了。
徐正晴却凄楚的看着西陵紫和她腕上的那串手钏，声音悲切，“师妹，我送你的玄天珠……”
摇篮里没有说话，我暗叹一声，徐师父对自己这个一手拉扯大的师妹是有私情在的，不然不会执着十多年去寻找小缺师叔，也不会冒着被射杀的风险潜入北朝皇宫，毕竟元氏禁军手里的弩箭并不是吃素的。
眼下这情况已经是十分明了，玄天珠原本是学宫至宝，徐正晴将它给了小缺，小缺在生下女儿之后，将它给了西陵紫，也是变相的默认了这个孩子。
只是如此一来，徐师父的昔日与小缺的感情，便显得尤为尴尬了起来。
却道故人心易变。
不过也怨不得小缺师叔，她的肉体已经变成这样，西陵紫又已经十多岁了，算是尘埃落定的结局，再谈之前的感情，未免有些显得不合时宜而可笑。
只怕刚刚让徐师父下手杀她，也是想求个解脱，而不是别的意思。
兰玄雅一看到西陵紫出现，就立刻怂怂巴巴的跑了过去，站到了她的身旁，看得我一阵无言。
感受到了我无言的目光，兰玄雅用口型示意我，“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郭家家主面前跪的也飞快，大家半斤对八两，谁也别说谁。”
行吧，行吧，乌鸦不笑猪黑，我不再说话，担忧的望着徐正晴。
西陵紫出现后，并没有理任何人，只是看着她的母亲小缺，怔怔的说了一句，“母亲，你恨我，想自己去死，把我一个人留在宫里，对不对？”
摇篮里并没有任何声响，显然是默认了西陵紫的问话。
我叹了口气，心里有些怜悯西陵紫，西陵皇帝是她的父亲，却只是把她当做继承人而不是女儿来看待。
小缺师叔对她则是又爱又恨，一方面她是小缺师叔唯一的女儿，另一方面也是乱伦而生出来的孽种，所以小缺师叔爱到连内力和玄天珠都愿意传给她，恨到想要抛下她独奔黄泉而去。
郭蕴身不由己的嫁入南朝皇室，她则是身不由己的生在北朝皇室，两人倒是颇为相似，唯独让旁观者唏嘘不已。
女孩精致而剔透的面容上，有一滴泪划过。
而后她低下头，捂住脸，身上气势却节节攀升，“叔叔，把我母亲带下去吧。”
兰玄雅答应了一声，带着金丝摇篮下去了。
徐正晴想要阻拦，西陵紫身形一动，已经出现在了她的面前，手上穿起玄天珠的绳索绷得一声断掉，几十枚裹挟着真气的珠子冲着徐正晴挥洒而出。
徐正晴这些年在江湖上也有第一剑客的名声，她挥舞起蛇剑，密不透风的防御自身，朝着兰玄雅追击而去。
三个人边打边走，我连忙跟上徐正晴，一起追击兰玄雅，与徐师父师徒一场，她虽然不苟言笑，心事重重，不过也对我算得上倾囊而授，如今她想给小缺师叔一个解脱，我是一定要帮忙的。
正当我和兰玄雅缠斗的时候，远方传来了火光。
那是北朝皇宫里藏经阁的方向。
郭蕴得手了！
一声长长的哨声传来，和西陵紫打到难舍难分的徐正晴变了脸色，这是我们和郭蕴之前约好的撤退信号，只是如今我们被这边的事情绊住了脚，徐师父自己也知道，倘若现在走了，以北朝皇宫守卫之森严，我们是绝无可能再闯进来第二次的。
徐师父心中估计也暗骂一句，蛇剑又快又急的朝西陵紫身上招呼，我无奈之下也抽出手中袖剑，招招往兰玄雅的要害处攻去。
只是这时西陵紫突然放软了声音，冲着徐正晴说了一句，“师姐……”
她本来就生的像极了小缺师叔，徐正晴不由得愣了一下，真气一滞被西陵紫找到了破绽，一掌拍在了胸口处，噔噔噔的倒退几步，哇的一声吐出一大口血。
我惊呼一声，一脚踹开了兰玄雅，扶住了徐正晴，“徐师父！”
眼见和我们身位拉开，禁卫军们也听到打斗动静赶了过来，西陵紫再也没有了顾忌，扯着兰玄雅迅速倒退，“上强弩，放箭！”
弓弦响处原本是正对着我后心的，徐正晴却抱着我转了一圈，挡在了我的面前。
我瞪大了眼睛。
徐正晴则是闷哼一声，推了我一把，把蛇剑递到我手里，“鹤郎，快跑！别管我！”
我慌慌张张拿着蛇剑逃离，磕飞了一些流矢，而更多的箭支落在了徐师父身上，几乎把她射成一个血人。
踏出殿门最后一眼，是她发间的紫阳花钗跌落在地，摔得粉碎。
徐正晴想起很多往事。
那年师父霍修下山历练，带回来了一个女孩子，眉如澹澹春山，眼如琉璃。
女孩说自己叫小缺，从此以后就是和师姐同进同退的同门了。
自己拿出师姐的架子，轻轻嗯了一声，却不想通红的耳朵早早出卖了自己。
后来她在月下把自己的玄天珠挂在了小缺手腕上，“师妹，我心悦你。”
小缺理直气壮的一边把玩玄天珠，一边侧着脸调笑她，“师姐，这是离经叛道啊。”
她抱住小缺，“我知道，师父要罚，我也认了。”
师父果然发怒，说女子相恋不为世人所容纳，她也从不下山历练，日日在学宫里对着小缺，辨别不了自己的心意到底是爱还是喜欢，让她下山历练三月，确定是真的爱情，才可以回学宫中迎娶小缺。
她下了山，见过甘南图南黄沙里的风，看过明月城灯会上的花，赏过极北荒原上的雪，还有汝河以北那弯高高挂起的明月。
心里所想所念，还是师妹。
于是她欢欢喜喜的回了学宫。
见到的，却是残桓断壁，和奄奄一息的霍修师父，“你自去逃生，莫要再寻小缺……”
说完，师父就在她怀里断了气。
学宫里的武功秘籍在学宫盛时自然是招揽优秀弟子的招牌，此刻却成了她的催命符。
整个江湖的人都想杀她。
她被人追杀，也不断杀人，有一剑枭首别人的时候，也有被人重伤昏迷不醒的时候。
她以为她会死，醒来却见到一个红衣少女居高临下的看着她，以救命之恩勒令她收自己为徒教授武功，把学宫的秘籍全部交给她，并在汝南军营里效力。
她微微翘起自己的嘴角，西陵皇帝虽然做的隐秘，不过并不是没有风声，郭蕴可能早早猜到了学宫被灭一事，水深的不得了，是存着好心留住她，不想让她死。
可她还是千方百计从鹤郎打听到了小缺的下落。
因为还想再见一面，因为她想亲口把那些情愫，一五一十的告诉她。
自己的大徒弟郭蕴其实比自己聪慧的多，郭蕴曾经说，“师父，你越爱什么人，越容易死在什么人身上，你爱的越深，死的就越快。”
她叹了口气。
师父和徒弟都不想让自己再去找小缺。
她不是不知道，只是决心已下，若这算是她的劫难，她愿意应劫。
我已经找到你了，你却不再是当初那个跟在我后面的小师妹了。
我来晚了，对不起，对不起。
原来有些时候，错过一次，就是一生啊。
耳边金属声音的嘶吼渐渐远去。
徐正晴身中数箭，浑身上下鲜血淋漓，脸上却挂着笑，安详死去。
混乱中我肩膀上中了一箭，强行忍着剧痛，好不容易在接头处找到郭蕴，郭蕴见我身后无人，叹了一口气，“情之一字最是误人……快上马！鹤郎！”
原来是身后追兵到了。
郭蕴提着我的领子把我甩在了马上，然后轻骑快马狂奔而去。
明月城有处旧城墙在修，郭蕴挥长剑杀了两个守卫的士兵，带着我从缺口处纵马狂奔而去。
郭蕴带着我抄小道纵马狂奔，跑了一天多，后面是北朝的元氏骑兵穷追不舍——西陵紫的身世一旦被人知道，统治者道德拥有明显瑕疵，容易让整个北朝民心不附。
傍晚时分，眼看着已经到了汝河边上，马却前蹄一软，把我和郭蕴双双从上面掀翻下来了。
“师姐，马累死了，你丢下我逃回去吧。”我肩上的箭伤迸裂，血涌了出来，单手推了一把郭蕴，示意她快跑。
郭蕴向来最重视仪表，此时也是发髻散乱，她没有理我，反而是抓紧时间拿起簪子，胡乱的把散下来影响视力的头发重新盘起，背起我就往汝河边上跑。
元氏带头追上来将领马上拉弓，兜头给了我们一箭，郭蕴就地一滚避开箭支，一脚把我踹进了汝河里，然后自己也跳了下去。
河水冰冷，直至没顶。
昏迷中听到纷乱的脚步，“靖王爷醒了！靖王爷手指动了一下！”
“快点把太医叫过来！”另一个女声喊道。
刚睁开眼就发现身上所有伤口都已经包扎好了，骊珠坐在床边，关切的望着我，“王爷，你醒了？”
“郭蕴呢？”我看了看周围的摆设，认出了这里是东宫，慌忙问她。
“主儿带着你在汝河水里泡了七八个时辰才躲过追兵。”骊珠欲言又止的看着我，她是知道我和郭蕴去北朝明月城的。
我听完她的话，长出了一口气，“师姐没事就好。”
“只是主儿刚刚生产完，本应该坐月子，却又是奔逃又是泡了那么久的冷水，太医说，她身子受了重创伤了元气，若没有好好修养，日后怕是……”骊珠坐在我床边垂泪。
我掀起被子，跌跌撞撞的跑到郭蕴寝殿里，明明只是初秋，她的寝殿里却增添了好几个暖炉，她坐在那里披着外裳，脸色苍白的烤火，见我来了，虚弱的说了一句，“鹤郎，过阵子皇帝驾崩，太子登基，我打算和张侧妃演一场戏，去冷宫避避纷杂的事务，也好养养身子。把你派去西南如何？”
“为何？”我吃惊的问。
“我们杀了冯皇后，冯氏一族是知道的，我如果闭门不出，你在汝河前线，冯氏会对你下手。”郭蕴看着我说。
“可是我去西南，你便控制不住汝北的军营了，楚将军能力虽然有，人职却不够，冯氏张氏还有皇室，可都忌惮你郭家手里的兵拳。”我硬撑着跪下，冲着郭蕴叩头。
“你硬要去，必定会有性命之忧。”郭蕴摇了摇头，“鹤郎，你母妃必定是想看你好好活着的。”
“阿姊，臣弟知道你的抱负，知道你的野心，你筹谋了那么久，布置了那么久，臣弟受了你的恩惠，不想让你落空，也不想让你今生今世困死在宫墙之内。”
我虽跪着，却挺直了腰杆，直直的看着郭蕴，“母妃去世后，是你给了我地位，给了我军拳，给我找来了徐师父，给我娶了妻。我一直是把你当成我的阿姊，所以我绝对绝对不会，让你的算盘打空。”
母妃曾经教育过我，士为知己者死。
我虽然无德无才，但既然承了郭蕴的情，也心甘情愿成为她的棋子。
说完，没等郭蕴回答，我就转身离开了她的寝殿。
假使河山万里是一局棋，师姐啊，你要成为最好的执棋手。
“十五年，北朝贞祐皇太女，平章军国事兼枢密院都元帅西陵紫者，率元氏骑兵进犯。”
“九月，靖王赵鹤凌率军出师，与西陵氏决战于龙陌原。是役也，天大雨，粮草为冯氏所换，士卒采野草为食。靖王击杀数十人，身中西陵紫四矢三刃，左眼中箭，遂仆。死时，年二十三。”
“十六年，南国灭亡，帝携皇太女于都城逃走。”
——《南史》
（完）
彩蛋：
女帝已经五十二岁了，她预感自己快要走到生命的尽头，所以这些日子没有让皇太女郭展颜继续待在前军。
重建南国后，她登基为帝，这些年来一直北伐。
只是北朝的青铏n牵强橛补峭罚虼缶蛄俗阕闳鲈拢故敲挥写蛳吕矗约旱故遣×恕�
郭展颜知道自己的母亲就这两天时光了，见她死死地顶着青铏n堑姆较颍谑敲孔涮鸫查降礁叽Α�
郭蕴盯着青铏n堑姆较颍呛竺婢褪潜背牡鄱济髟鲁牵灰蚪ィ涂梢砸谎┕鹬堋�
只是西陵紫到底是守住了。
郭蕴看着围绕在她身边的女儿和部将，眼泪终究是落了下来。
她一辈子领天下风云，雄猜谋端，神鬼莫测，与当世名将西陵紫相敌，以将门孤女起家，最终统汝河以南，成为天下最大的统治者之一，赢过也输过，哭过也笑过，最后壮志难酬，终不见明月宫阙，天下一统。
就这样了吗
不甘心，真的是不甘心……
郭蕴握着郭展颜的手，喉咙里挤出来两个字，“继续。”
郭展颜满脸泪痕，疯狂点头，示意自己一定会继续北伐，完成她未竞的功业。
她放心的松开女儿的手，眼前出现了临死前的幻觉。
那时候她还是个少年将军，父母虽然早早死在沙场上，不过有祖父郭宁庇护，在汝河边上走马放歌，日子不知道有多惬意。
那日祖父曾经问过自己，日后想要什么。
她摘了汝河边上的野花，编成了王冠的样式戴在头上，笑嘻嘻的回答，“我啊，想要全天下最大的拳势。”
祖父郭宁叹了一口气，把她嫁到了皇宫里。
她其实知道皇宫里来了旨意，她是故意那么说的，她其实更喜欢汝河边上走马斗酒的日子。
可是她是郭氏唯一的女儿，家族兴衰，全系在她一人身上。
人这辈子活着，还是要负起责任的。
可是这辈子，既没有得到最大的拳势，也没有做到自由呢。
明明是白昼，天际却坠下一颗星星。
她的手垂下去了。
“陛下驾崩了——”
耳边骊珠凄厉的哭喊渐渐远去。
郭蕴坐在榻上，呆呆地望着自己的白皙修长的双手。
“主儿？你醒了？”骊珠推门进来，“主儿，你睡糊涂了？看着我干嘛？”
郭蕴突然抓住骊珠的肩膀，“现在是什么时间？”
“辰时了。主儿你抓我干嘛。”
骊珠把郭蕴的手从自己肩膀上摘下来，拉过呆呆地郭蕴，伺候她洗漱，闻言顺手一指滴漏。
郭蕴难得的沉默了一下，认真的开始考虑自己要不要换个大婢女，“我问你，这是那一年？那一月？”
“十五年九月啊。”骊珠皱了皱眉，“主儿，我去叫太医？”
十五年九月，师弟战死的那一天，自己竟然回来了，郭蕴按耐住激荡的心情，“骊珠，把我的家主信物拿过来，我要做一些布置。”
“好嘞。”自从郭蕴进了冷宫，里面就只有骊珠一个人伺候，所幸她做事麻利，才不至于出岔子。
听了郭蕴的吩咐，骊珠连忙倒掉郭蕴洗漱后的水，胡乱擦了擦手，从郭蕴的书桌里拿出来一方田黄石的印章交到她手里。
与此同时。
靖王府里。
“这是哪儿？我，我不是去贴小师姐的寻人启事，在二环东高架桥附近被车撞了吗？怎么一睁眼，来了横店。”略带迷茫的女声响起，随后她声音一变，“头好痛啊，南朝？靖王战死？浣衣院……”
接受完原身的全部记忆，郭娇娇不得不被迫接受了穿越和急需人生翻盘的设定，她哀嚎着在床上打滚，然而这并不能帮她穿越回去。
此时此刻的两个人都不知道，日后会与对方，碰撞出怎样的火花。
毕竟，一切才刚刚结束，一切才刚刚开始。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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